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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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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阿寶堂叔家出來, 外面竟已是陽光燦爛,透藍的天空中甚至掛了道淡淡的七彩虹光。文玹心情變得愉悅起來,一路欣賞著彩虹回到石保長家。

孟裴正在堂屋裏喝茶, 瞧見她笑吟吟地進來, 顯見心情不錯, 便也微笑著問了句:“有何好事嗎?”

文玹一瞧見他,心情就晴轉多雲, 沖他做了個鬼臉道:“是坐在屋裏喝茶的人看不到的好風景。”

孟裴笑著輕輕搖頭, 瞧了成然一眼,成然朝他點點頭。

孟裴放下茶碗道:“文小娘子, 天氣既然放晴, 明日便要啟程繼續行路了。”

文玹應了聲好, 便回自己那屋去了。

第二日的清晨,孟裴與文玹告別石保長一家,離開石家村。

馬車駛出的一路上,來了不少村民相送,阿寶娘和他阿婆一直送到村口外,文玹叫她們回去別送了,她們仍是不肯。

直到馬車行出很遠了, 還能看到她們的身影。

·

一路上文玹對孟裴始終客客氣氣地, 但也僅止於表面如此。

兩日之後, 他們到了一處縣城,車停在一家大客棧前。文玹下了車,正要進客棧, 就見孟裴朝她走過來。

文玹停下腳步,朝他微笑著道了聲:“孟公子。”

孟裴微微頷首,又問道:“文小娘子,你可知這是何處?”

文玹楞了楞,心道這地方我從沒來過怎麽會知道,嘴裏卻只道:“還請孟公子明言。”

孟裴道:“這裏便是淮縣了。”

文玹心中一動:“是那個淮縣?”

孟裴笑著點頭道:“就是那個淮縣!”

文玹一想到這就是文成周當初做過縣令的地方,頗有點好奇與興奮。她還未曾謀面的生父十多年前就在這裏做父母官啊,她生母也在這裏一同生活過,不知那時候他們住在哪裏,日子過得如何。

孟裴把她臉上神色瞧在眼裏,不由微笑:“這會兒時候還早,你可有興致到處看看?”

文玹雀躍地點點頭:“當然有了。”

孟裴又問她:“縣城不大,不如棄車步行?”

這倒真是投文玹所好,她坐了大半天的車,反倒覺得腰酸背痛,還氣悶得緊,此時走走正好松松筋骨。

可自從知道他雇阿蓮來看著她,又聽到他與成然的那番對話後,她清楚知道,他的每一次“好意”之舉,都並非是對她本人的好意,而只是因為她的出身,因此也就根本感覺不到其好意,只餘一股說不出來的怪異味道。

淮縣還真不大,只有三條街較為熱鬧,有些小店小鋪。他們所住的客棧便在南北向的中心大街上,另外兩條街則是東西向的,橫穿中心大街。

走了沒幾步路,阿蓮瞧見一家首飾鋪子,便拉著文玹過去:“小娘子,進去瞧瞧看吧。”

這鋪子雖然不算大,裏面的首飾倒也擺的琳瑯滿目。文玹這一世穿過來之後就一直住在山上,又始終是男裝,只有下了山之後為了逃脫追捕,才買過一對布做的花釵,一直戴到現在沒換過,一瞧見這許多首飾,頓時眼睛就離不開了,一樣樣地看過去。

鋪子裏的老掌櫃眼睛可毒了,見文玹的衣裙雖是半舊的,也沒戴什麽像樣首飾,但緊接著後面進來的貴公子所穿的衣料卻是極好的蜀錦,一般小地方別說買了,就是看都看不到的,便知大生意來了,趕緊迎了過來,殷勤地笑著招呼:“小娘子可看中哪樣了?隨意試試戴戴吧。戴著喜歡再買。”

文玹逡巡的目光停留在一對嵌綠松石珠花上,打磨光滑的鮮藍綠色寶石,襯著粒粒雪白光潤的米珠,周圍還有纖細銀絲盤繞出枝葉的模樣,精致可人。

老掌櫃見她目光,便即將珠花從盒子裏取出送上。阿蓮接過來給她插在發間,側頭端詳了她一會兒,點頭笑道:“小娘子戴這個可真好看呢!”

文玹心動了,問道:“掌櫃的,這對多少錢?”

“不貴不貴,一對才五百六十錢。”老掌櫃雖是答她的問話,眼睛卻瞧著門邊的少年公子,他雖只是遠遠地負手而立,那帶著笑意的目光卻一直未離這俏麗的小娘子呢。知慕少艾,少年人這樣的眼神意味著什麽,他可是一清二楚。

文玹輕笑了一聲,從頭上取下珠花:“買不起。掌櫃的你這兒有沒有再便宜些的首飾?一百錢以下的,五、六十錢的更好。”

她離開臨汝前,周娘子把她在八方樓掌廚應得的工錢送到了州署,因她做的時候不長,也就兩貫多些,她這一路還得省著點花呢。

老掌櫃聽她這麽說,心裏犯了嘀咕,再偷偷瞧眼門口的貴公子,見他只嘴角浮起一抹淺笑,卻並未說什麽,更未有要代為結賬的意思。

老掌櫃心說難道今日看走眼了,便去後面拿出一個大盤子,裏面都是較為低價的首飾,亦有湊不成對的簪花。

文玹從盤子挑了一支簪子兩朵珠花,都是用金銀寶石較少,式樣小巧簡單卻較為別致的,讓掌櫃的結賬,一共兩百錢不到,這就高高興興地戴了起來。

三人出了首飾鋪子,孟裴問她:“想不想去這裏的縣衙瞧瞧?”尋常百姓若非告狀喊冤不能隨便進縣衙,但他若向當地縣衙明示身份應可通融,也許她會想去文相當初署事辦公的地方瞧瞧。

文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:“孟公子大概忘了,一般山賊看見縣衙州衙這些地方都會心發慌,腿發軟,前不久我還在州衙裏被關過好多天,可是再也不想進去了。”公子,說得就是你啊!

聞言孟裴倒輕輕笑了:“也是。怪我沒考慮周全。”

說話間來到中心大街與北橫街交叉之處,孟裴指著一幢兩層樓的酒樓道:“這家高陽正店,是淮縣最高的酒樓了。”

文玹一本正經地仰著頭看:“果然是很高啊。”

孟裴忍俊不禁道:“雖說樓不高,裏面廚師的手藝卻頗為地道。”

文玹詫異道:“孟公子去吃過?”

“我這次出京時路過淮縣,去過一次。”

“我們這就進去吃一頓?”

孟裴卻道:“這會兒時候還早,我想文小娘子也沒那麽容易就走累了。你不想進縣衙,有沒有興致去附近縣學瞧瞧?就在縣治東北。”

文玹略一思索,問道:“我父親辦的?”

孟裴點點頭,她果然聰慧,幾乎是立即便想到了:“十多年前淮縣並無縣學,雖有考上縣學的生員,卻只是考上了功名,並沒有真正可供讀書的縣學,本地學子如需求學,要麽在家中自行聘師教授,要麽上族學,或是全力考上州學,貧寒之家的子弟因此難有機會求學。文相來此地上任後,用自己俸錢購書千餘卷,籌措錢糧,延師聘教,修葺學舍,把這縣學真正地辦了起來,福澤全縣學子。他又說服本地鄉紳每年捐資捐糧,資助家境貧寒的學子,讓他們能安心向學。”

文玹微挑眉尖問道:“這都是你替我尋找生父時查到的?”

孟裴輕笑搖頭:“這些事跡在文相升任時就有所耳聞,只是那時我還不知他便是你生父。”

說話間已經走到縣學外,這是座青瓦白墻的質樸宅院,院中傳來瑯瑯讀書之聲。看著墻基已經有些年份了,粉墻卻仍然雪白,顯然每年都會重新粉刷。

她仰首望著門首掛的木匾,牌匾舊了,顏色有些暗淡,上面的字卻依然蒼勁有力。牌匾上書“懷志書院”四個遒勁大字,落款為“文成周於靖和九年”。

她立在書院門口,定定望著這道落款,遙想當年父親如何心懷壯志,著手實事,四處奔走籌措,終於將這書院辦了起來。

他一定也曾立於此地,仰首望著這道當時還是嶄新的木匾。

她能想象得到,那時候的他心中該是如何欣慰自得,又是如何地意氣風發啊!

相隔了十年時光,她立於同一處地方,同望著這塊牌匾,望著這座看似平淡無奇但卻影響深遠,能改變許多人一生運命的書院。

她在心中反覆默念著文成周這個名字,這才終於對自己這未曾謀面的生身父親有了一點真實之感。

她回首,朝陪在一旁靜靜不發一言的孟裴深深拜了一禮,誠摯道:“孟公子,多謝你。”

孟裴受了她這一禮。

文玹行完禮,擡頭莞爾道:“這下我們可以去用晚飯了吧?”

孟裴笑了:“這會兒走回去剛剛好。”

正逢飯點,高陽正店裏好不熱鬧,他們幾人剛一進店,立即有夥計過來熱情招呼,引著他們上了二樓的雅閣。

孟裴是第二回來了,自然由他點菜,他又讓茶酒博士推薦了幾道酒樓的拿手菜。

不久菜色陸續上桌。文玹客氣而得體地道了聲“孟公子先請”之後,管他先不先的便吃了起來。

湯足飯飽之後回到入住客棧。文玹與阿蓮回屋休息。孟裴定了客棧最好的套間,一明兩暗,外間客堂,裏面兩間相連的臥房,她和阿蓮還能一人一間。

歇了會兒聽見外間有人敲門,阿蓮一面揚聲問著:“誰呀?”一面走到客堂裏。

“客官要的熱水給您送來了。”

阿蓮聽門外人如此說便要去開門。

即使隔著門聽不真切,文玹仍能辨出這極為熟悉的嗓音,但她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她小聲阻止阿蓮:“阿蓮,讓我來開門。”

阿蓮雖然不明所以,卻仍乖乖地站住了,回頭略顯詫異地望著文玹,只見她滿臉期盼熱切的神情,更覺得奇怪了,心想小娘子難道這麽迫切地想要用熱水,都等不及自己去開門了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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